北极星上的王太太

知好色则慕少艾。

【薛晓】修罗苦厄道 第六章(1)

第六章 修罗道,碎魄招(1)

 

海中反倒不如海面上那般波涌诡谲,氤氲阳光束束透水射入,许多绚丽奇异的生物惬意婉游而过,越是深入越是静水流深,等踏上细软沙地,便是到了海底深处,翩翩幽然的水草间有熠熠生辉的珊瑚与贝类点缀出晶莹光点。

薛洋身上带了青龙山的避水珠,与东方敬等人一同顺着东方世家的特殊封印道路入海,心底惦念着晓星尘安危着实无力欣赏周遭瑰丽景象,一路上三两句便讲述了这两日之事。

东方敬听罢皱紧了眉,“这东方孟清到底何许人也,不仅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还知道我家世代守护东海封印之事……。”

薛洋亦是面色阴鸷,只后悔这辈子竟连对人的戒心都少了。

正自烦躁却见引路的东方家弟子自前路而返,对东方敬抱拳禀报道:“公子,以往前方直行一条道便是封印之地,不知为何今日却横生了无数通道。”

东方敬蹙眉走快几步,果然只见本该并无岔路的地方四面八方均伸展出了六七条幽暗通道,更看不出通路之内是否又分了岔路。

一个弟子奇道:“怎会如此,我们与大公子前来此处加固过无数次封印,总不会记错道路。”

东方敬肃然道:“两人一组分头查看,带好传讯口哨,务必小心。”

 

薛洋站在中央凝神观察了一圈,抬脚便往右首的一条通道走去。水底幽暗晦明,若非他对魔气太过熟稔也很难注意到这条道中飘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黑气。

东方敬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自语道:“这么说凶手除了崔夫人便应就是这位东方孟清了,只不知道其人到底何方神圣,竟能自由出入这海底不成?这可当真是……”

话音中道而止,因为他与薛洋同时听到了前方传来的窸窸窣窣之声。

 

两人谨慎靠近声源探头望去,竟是只海蛤蟆短手中执了鱼叉之类的武器雄赳赳踏着软沙在一个明亮洞口前巡逻。

薛洋眉梢一跳,这不正是东方孟清收了的那祭师吗。

东方敬还在斟酌是否该出手时薛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一把锁住了那海蛤蟆的咽喉沉声问道:“你主人呢?”

“呱——呱……”那海蛤蟆乱蹬着四脚好一番挣扎,接着头一歪竟昏了过去。

薛洋手下一紧眼看就要把它活活掐死东方敬忙拿递出了一支净妖瓶,“薛公子,不过是只小妖。”

薛洋转目看他一眼,漫不经心把手中蛤蟆往他瓶中一抛径自踏入洞内。

东方敬收了净妖瓶看着薛洋的背影微微皱了眉,暗道,“出手过于狠辣,不似善类。”

 

薛洋自然无暇去顾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在入洞后看到眼前景象时心底陡然一震。

面前是间水波盈盈的柔和温室,壁上镶嵌了莹润明亮的夜明珠。照出一面巨大琉璃似的墙壁,可怖的是流光溢彩的潋滟屏障后并排站立着数位美人,均恍如睡着一般闭着眼静静陈列其中。

极美,也极诡异。

薛洋眼前一阵发黑,不可抑制地捏紧了双拳,生怕他一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其中一人便是晓星尘。若要问薛洋这世间最怕的画面,不是前尘幼年的车轮碾压断指连心,亦不是堕魔坑的百鬼撕咬万魔噬心,而是棺中晓星尘冰冰冷冷一动不动的模样。

薛洋心如擂鼓,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踏出脚步,直到睁眼一眨不眨地看完了整整七个人影才吐出了憋在肺腑中的一口气,一瞬间竟连身体都有些发麻。

没有晓星尘。

 

东方世家的弟子跟在东方敬身后进来,亦被眼前不寒而栗的场景震慑了,忙问道:“公子,她们……?”

东方敬运起一丝灵力单手贴上水波般的屏障,闭目缓缓催入探查,片刻才松了口气道:“没事,应是被施了什么术法陷入昏迷,发信号让其他人跟进来,我先解了此处封印,分出一队人先把她们带回海上。”

东方敬言罢转头问道:“这些应就是若水消失的其他的几位女子了……吧?”

并无人回应。

转目环顾一圈,薛洋已是不见。

东方敬目前不及深思,只得强压下心底疑虑凝神解决当前屏障封印。

 

薛洋无暇去关心旁人是生是死,已急切踏入了另一条岔口,试探着把蛮蛮从左臂放出,见它欢欣鼓舞在水中撒欢游动了半晌,果然是在水中也能自由行动的灵兽,便把一支木簪放在它的鼻尖——

“找到他,懂?”

蛮蛮歪头看了看他手中物件,鼻尖凑近拱嗅了一番便一口叼了那木簪,直朝着一处通路奔去。

薛洋紧跟在蛮蛮身后,也不知左转右拐了多少个弯,眼前终是豁然开朗。

旌幔招昭,珠帘摇光中伫立着晶莹剔透的巨大扇贝,水晶雕琢的纹饰巨柱与绚丽绡绸交相辉映,巨大珊瑚间错如墙,围造出一座珠光宝气的精致贝殿。

蛮蛮是只灵兽,自然不知道走寻常门路,小小身体一拐一扭便从数簇珊瑚中钻了进去。

薛洋啧了一身深怕它打草惊蛇,左臂一伸把它收回,自己悄然侧身梭进瑚间,只是没想到刚掀开一条绡帘便见荧光溢彩珠帘晃盈,他心心念念的人一身白锦绡衣正正站在眼前。

晓星尘愣在琉璃镜前看着不知哪里冒出的薛洋,两人大眼瞪小眼般懵了半日。

眼看薛洋张口就要说话晓星尘忙一把将他推至水波隐晦的硕大珊瑚之后,纤白素指抵上薛洋嘴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薛洋见到他平安无事心下一松又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眉毛微挑,漆黑眼中眸光闪烁,双臂顺势一收便揽了他的腰将人搂入怀中。

晓星尘轻皱眉头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放开——”

薛洋笑得龇牙咧嘴,似是从未见过这么生动有趣的晓星尘,简直想亲他一口,却听东方孟清的声音自帘后传来,“道长可换好了。”

 

晓星尘转头应了一声,“嗯,好了。”回头向薛洋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薛洋朝他眨眨眼睛,又咧开嘴露出一对虎牙,被晓星尘瞪了半天才含笑点头放开人。

晓星尘对镜理了理衣襟便掀帘而出。

 

东方孟清立即眸色生光,手中当真是拿了把金丝镶边的折扇,扇子一合,敲在自己左手心,“这身白绡果然衬你!”

薛洋隐在帘后听了这话白眼一翻,已准备好随时抖出降灾出去把东方孟清大卸八块了。

晓星尘波澜不惊道:“衣服也换了,东方公子可否带我去看封印了?”

“唉不是说了,我不姓东方,我就叫孟清。”

晓星尘从善如流,“孟公子。”

孟清笑了一声,折扇指了指桌对面的礁石凳,“不急不急。倒想听听道长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晓星尘掀袍淡定坐下,“细细想来整个事件从头至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切线索均来得理所当然,全靠孟公子一人抽丝剥茧。”

孟清眯眼浅笑,“道长不必过谦,还是奉献了一出绝色的美人计的~”

晓星尘微蜷了手指继续自己的话:“才第一日你便道崔夫人貌美。”

孟清挑了挑眉,“你知道的,我们龙族天性便是喜欢金银宝器美人珠玉,注意到了佳人也无可厚非。”

晓星尘淡淡瞥他一眼,并未出声,东方孟清像是看懂了他的目光,折扇轻摇不以为意笑道:“是,我目前不过是只蛟算不得龙。不过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便可化龙。来日方长。”

薛洋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只水虺。

 

晓星尘继续道:“无论那丫鬟有没有说梦中听闻歌声之事,你都会把我们往鲛人上引。在崔氏布坊刻意赞赏崔夫人织物,又在崔府暗示其活水可通海口,海中遗体也是你故意的引出的吧。”

孟清笑了笑:“不错,矶姬缜密,把尸体自水中送入海口还绑了巨石,若非我解开只怕那些姑娘永远无法得见天日,尸骨魂魄都要尽数送入鱼腹了。”

“那日席间你忽然提及崔夫人声音好听,又故以软烟罗之事挑拨,引导我们定下声东击西之计引矶姬出手。”

孟清叹了口气,“唉,本以为查出矶姬你们便会离开的。”

晓星尘指尖微捻,“矶姬姑娘说自己已食五颗人心的时候亦是被你打断了话。我当时也只是微有起疑,推测此事应还有别的凶手,直到崔恒妖丹被挖致死才确定是你。”

“哦?”

“且不说崔府上下均有你我布置的防范阵法,外物入侵必有警示,当日知道崔恒与矶姬旧事的不过在场寥寥数人,总不会是崔府中人。”

“就不会是你身边的薛公子,他对崔恒薄情之事可是颇为恼怒,直言要挖了崔恒妖丹的?”

薛洋第三次没忍住翻了白眼,降灾已在袖口蓄势待发。

没想到晓星尘竟逸了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他可没那个好心去帮别人打抱不平,倒是孟公子还有如此闲心。”

薛洋面上神色复杂,晓星尘这话虽说是相信他却又实实在在含了暗讽他的意味。

 

孟清把折扇合了并在指尖旋转,“崔恒早在三十多年前便该死了。同为海族我自然见不得矶姬妖丹在那种薄情寡义的小人体内,还让他余生安享荣华不成。”

晓星尘抬眼看他:“所以你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崔夫人是凶手。”

“其实也不是,我此前带回那些女子时一直谨慎小心,从未引出事端,偏偏近日有人连续作案方才引起了人间注意,我亦是前些日子才开始调查,渐渐注意到了崔府,海祭之日你们突然出现,实在担心便才一时着急,假扮东方世家之人,与你们一同调查。”

晓星尘心下了然,想到了昨日在海底中见到的海蛤蟆,又道:“海祭之事也是你促成?”

孟清点头:“自然是我所为,不好再随意带回美丽的女子,那便让他们主动一月送一个来给我好了。”

晓星尘无语片刻,忽然道:“你已修行百年,为何突然无法控制本性?”

东方孟清手中折扇一顿,眉间蹙起,张了张口又像不知道该如何叙说,“我见了美丽的事物,便想据为己有,你看到了的,珍宝洞中都是宝物。”

晓星尘双眸定定看他,“可她们是人,不是金银珠宝。”

孟清嘴唇颤了一下,呐呐半晌道:“我没有伤害她们,我只是将她们好生安放在这里也不行吗?”

晓星尘微微皱眉,脑中突然闪过苦厄心经第一门口诀「色令智浑,分神离志」。

 

孟清见他不说话,接话道:“道长见了我的珍藏不觉得甚是美丽吗?!”

晓星尘见他脸上甚至有些诡异的癫狂兴奋之色,面无表情道:“金银宝器倒还能欣赏一二。”

孟清似还带了些委屈地道:“我问过她们的,可愿永葆青春容颜不老,她们都答了愿意我才带她们来的啊?”

晓星尘悠悠叹了口气,这姑娘家自然都有这样的愿望,又看着眼前似无法理解人世的妖兽道:“你是何时开始带活人来海底的?”

孟清似又陷入了纠结:“好像是半年前……我见了漂亮的东西便想收入府中,但是以前也从未带过人来……我也知道这好像有些不对,所以我从不伤她们分毫,可是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啊…………”

晓星尘看他抱头陷入业障,脑中又闪过一句「色累苦心,如泰山压身,人间炼狱」。

似有什么灵光在脑中将及未及。

 

刚要说什么只见孟清又忽然抬头,“我昨日已让你们走。东方世家来人我身份必然暴露,是你自己不走的。”

“我既怀疑你自然不会走,只是没想到你半夜会来找我。”

孟清看他清雅面容半晌,忽道:“道长若是女子就好了,不过便是男子也无所谓,只要道长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不锁你入洞,永葆容颜不是甚好吗?”

晓星尘诧道:“生老病死本是道法自然,我要这皮囊永葆何用?”

孟清神思迷乱脸上忽喜忽悲,突然伸手抓住了晓星尘的手臂,“那道长可愿救我?”

一直藏在帘后的薛洋见他上了手哪里还能忍,足尖踏了一段横长的瑚枝便飞身掠出,降灾直指孟清。

孟清猛地跳起后撤一步,折扇荡开森然长剑,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人奇怪道:“薛公子是如何来的?”

晓星尘见状忙拉住了薛洋手臂看向孟清:“我不正是答应救你才来此处的吗?”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整个海底突然窜起阵阵黑气,水流暗潮飞速涌湍,似有诡异琴音在海底铮铮回荡开来。

孟清脸色一白叫道:“不好!伏羲琴封印——!”

言罢不及解释便转身冲出,晓星尘与薛洋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听从东方敬吩咐留守海边的青龙山弟子突觉足底传来隐隐晃动,天空刹那间已是乌云密布,海水浪涛翻涌,均是打起精神提起了十二分的堤防。

 

只见越是随着孟清奔走魔气愈发浑浊,渐渐把清澈海底晕染出片片黑色,无数虾兵蟹将皆是慌乱无章地随着水流上下翻转,滚滚魔气夹着魔音在海水中翻滚肆虐。

突然琴声一震,孟清像是被一股翻涌魔气狠狠击中,猛地往后飞出,晓星尘皱眉扶了一把只见他已是一口血喷出。

伏羲琴封印已是近在眼前,魔音贯耳如震心肺,孟清自晓星尘臂中挣扎而出,“封印怕是要破了,你们快走。”

“你?”
“我本就奉命守护此印。”孟清不再多言,结了一个掌印推出,玄青色气流与魔气两相对接,不一会儿便七窍流出鲜血,晓星尘见状也忙运起灵力,一股纯白灵气堪堪触及魔气便如杯水车薪被疯狂搅入期间撕裂成碎片,随着一声琴音晓星尘神思中猛地刺痛,薛洋眉头紧皱一把将他拉道自己身后,上前运起强大魔力与之抗衡。

晓星尘受魔音所扰退至墙角,破碎神魂愈发震裂难当,只觉体内真气乱窜,颅内刺痛不堪,似有神魂激荡,一口血也吐了出来。

孟清玄青气流与薛洋黑气滚做一团也不是魔气对手,哑声道:“你们快走……”

“闭嘴!”薛洋亦是艰难不已,这魔力之浩瀚强势与堕魔坑的破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嘴角竟也有丝血迹逸出。

 

两人正自苦苦支撑便听得脚步声阵阵传来,有人大叫——“公子!在这边!”

东方敬踏入封印之地看清眼前情形不及思考,大声道:“结青龙阵!”

便是薛洋与孟清皆感吃力之时青龙之气缓缓自身后传来,汹汹魔气隐隐有后退之势。

 

「崔夫人年轻时必是位绝色美人。」

「容颜日渐枯萎,色衰爱驰,色衰爱驰」

「我天性便是喜欢金银宝器美人珠玉」

「我见了漂亮的东西便想收入府中」

「色累苦心。色令智浑,分神离志」

「泰山压身,人间炼狱,太山地狱。」

晓星尘只觉一条条灵光自混乱脑海中飞速闪过——,

「惟道是从,惟心是宗。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孟清似是已到极限连人形也不再能保持,竟化成一条水蛇之物。

青龙山弟子瞬间只感魔气澎湃阵法几乎难以为继:“公子怕是抵抗不住!”
东方敬沉声道:“死也要守住!”

 

薛洋更是红了眼,魔气瞬间暴涨,周身海水急旋,竟似在将魔气吸入臂中——

这一突变皆是令众人大惊失色。

 

「梦幻了了,来去匆匆。水中之月,树上之风。 作如是观,无塞不通。」

千钧一发之时堵在色累苦心门前的大石瞬时破开,晓星尘金丹隐隐发烫,周身灵气疯狂运转,苦厄第一重门竟在此时突破,强大的灵气自体内激发而出,他把薛洋猛地拉开,自己推出霜华长剑瞬间整个海底皆是白光大盛,滚滚魔气竟又被生生挡了回去。

 

薛洋瞬间力竭重重跌倒在地,体内魔气乱窜内息乱成一片,竟是无力再站起。

虽见魔气暂退琴声渐消,封印却越破越大,只怕人力终有殆时,拼尽全力也无法力挽狂澜。东方敬已深感绝望之际只闻一声沧海龙啸,浩荡海水中响起隆隆神祇之音:“孽畜孟清,还不速醒!”

躺于地上的水蛇顿时泛起一身青光化成巨蛟,如梦初醒在水中腾跃而起,“神君。”

“前罪昭昭,不知悔改,以尔为灵,身封此印!”

蛟龙入海,婉游一圈便一头扎入伏羲琴中,以身为印,死死封在伏羲琴前。

琴音骤停,众人皆是一时反应不及猝然收力,站立不稳纷纷倒在地上,翻腾海水缓缓宁静,周遭海贝生物打着旋儿随波漂流,晓星尘一时只感周身气力都被抽干一般,薛洋爬到他身边扶住他哑声问,“怎么样?”

晓星尘深深喘了几口气,竟无力再运起一丝灵气,只当是一时耗尽了真气,便轻声道“无事,只是一时脱力。”

 

东方世家的弟子横七竖八面面相觑,东方敬已然擦了嘴边血迹上前细细查看封印。

有弟子迟疑道:“刚刚那莫非是……孟章神君显灵了?”

东方敬点了点头,对着正东方向抱拳道:“青龙山世代供奉孟章神君,东方世家守护东海封印,今日得见神迹,定当恪尽职守,不辱家门,神君可还有何神谕示下?”

半晌无任何回应,却见封印上一条玄青水虺似蛟如龙,虚灵之物探出半个脑袋道:“神君已走。”

东方敬忙道:“不知尊驾是?”

“我本是东海之滨的一只水虺,因为得孟章神君路过点化不足百年已修炼成蛟,随侍神君身侧时不小心打碎了神君殿中一盏宫灯,便被罚至此地看守伏羲琴封印。”

东方敬又肃然道:“那此封印为何突然?”

“半年之前有魔气入侵,海难频发,我亦受其所扰生出心魔,如今成封印,吾灵不灭,此印不破。”

东方敬忙领着青龙山弟子忙恭敬拜下:“定会如期供奉神君与尊下。”

 

蛟龙之灵口中幻出一条绡带之物,微微调转了龙头对晓星尘唤道:“道长。”

晓星尘平息了内里,上前接过,“这是?”

“东海龙绡,轻透非常,内涵灵力,道长可用之覆于眼上,可遮挡强光,不用灵力便看不出道长覆眼。”

“这如此贵重之物……”

“当谢道长救命之恩。”

晓星尘不再推诿,道:“你明明可自行离开偏要叫我同来,本就是存了求救之心。”

“承道长悲悯,却也差点害了道长葬身海底。”

晓星尘轻轻摇了摇头。

孟清蛟龙之灵渐渐隐入封印之中:“愿千年化龙,有再见之日。”

 

薛洋正自靠在一边喘气调息,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晓星尘握紧手中龙绡幽幽叹了口气。

 

两人随青龙山弟子一同回到海上,沙滩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成片狼藉,此刻却已日丽风和,风平浪静。

东方敬带了青龙山弟子安抚百姓,言明海中风波已尽数平息,往后可照常出海,又有失踪的姑娘家人闻讯前来接回自家女儿,皆是悲后大喜,林家大娘牵了林玲本正在尚在昏迷的大女儿边上又哭又笑,见了晓星尘忙对着他们磕头,晓星尘虚虚招了招手示意不要如此,林玲便一阵风似的奔过来,塞了一个小小的漂亮贝壳给晓星尘,脆生生说了句:“娘要我好好谢谢大哥哥。”

薛洋似是极不舒服,几乎是靠在晓星尘身上,看着小丫头一蹦一跳离开忍不住道:“怎么就不谢我?”

晓星尘便把手中贝壳递给了他。

 

东方敬忙完才走近两人抱拳道:“此行多谢二位侠士,身体可有受伤?”

晓星尘看了一眼薛洋,薛洋立刻站正了摇头,晓星尘便道:“无妨,些许脱力而已。”

东方敬看向薛洋:“看这位公子似有魔气在身……?”

毕竟在海底亲眼瞧见了这人一身魔气不说,甚至能吸收魔气。

晓星尘不动声色往前一步,侧身遮了东方敬探究的视线,“只是因缘际会修炼此道。”

东方敬皱眉,可毕竟在海底确实也见了他拼命抵挡魔气,便只好道:“魔之一道有损心性易遭反噬,还是早日回头是岸的好。”

“自然的。”

“不知两位侠士要去往何处,不若与我们同回青龙山修养几日?”

晓星尘轻轻摇了摇头:“尚有要事在身,倒不知东方公子可有耳闻斟寻之岛?”

东方敬想了一会儿,“东海之上岛屿千余座,不曾听闻。”

有弟子道:“好像在东北那头,走水路的话不过三日便到了。”

“哦,那岂非与青龙山同路,不如两位先与我们一道北上?”

晓星尘转头看薛洋苍白脸色,抱拳道:“那便叨扰了。”

 

甲板之上随着行船海风猎猎,可见海波粼粼,晶蓝纯澈,偶有鲸鳍之物悠然绕船而过,十分瑰丽神奇。

晓星尘突然道:“可见这世间虽有恶处,人心也善恶难测,但终究是善要多些的吧。”

薛洋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前日曾言「这世间万事万物本来就这样难看,人心本就这样恶毒。」转目见晓星尘嘴角微微勾起温和弧度,印着海天一色实在清雅非常,便也不想再反驳于他,“也许是的吧。”

晓星尘的笑意有些许扩大,眯眼看着海面,心胸间均是一股畅意。

薛洋突然道:“刚刚东方敬问我魔气之事,你怎么还护着我呐?”

晓星尘微愣,淡淡看他一眼又转目去看海,“我是怕你把人家的青龙山给灭了。”

薛洋笑了一声,也随着他的视线转向海面,白浪奔逐涛声阵阵,看久了却似他体内一直翻滚的魔气一般让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晓星尘正想问他是否有不适便感到左肩一沉。

 

薛洋醒来的时候是在昏暗船舱之内,晓星尘正凝神帮他把脉,“醒了?”

薛洋皱眉不语。
晓星尘道:“既然不舒服干什么一直忍着。”

薛洋低声道:“习惯了。”

晓星尘叹了口气,“本来修罗道那书卷便是残缺不全,你在海底又吸入那么多魔气,只怕……”

薛洋捂着胸口咳了一声,其实周身筋脉都传来寸寸蚀骨疼痛,依旧道:“没事。”

晓星尘皱眉看他,还要说话薛洋突然问道:“说起海底,你怎么就跟孟清跑了?”

晓星尘看他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竟有丝心虚,“他半夜来寻我问我是否与他同去探查东海封印,我想此事本就与魔气有关就……”

“那你为何不叫我?”

晓星尘看他半晌,终究是没把「既知有危险,我为何要叫你一起」这句话说出来。

薛洋低头冷笑了一声,“算了,我什么东西,也要道长时时挂念。”

“我不是……”

“要说的话魔气这事儿便是我出堕魔坑的时候带出来的,还真就是我引魔入世了。要管也轮不到你。”

晓星尘无语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那你也是为了复活我才引魔入世的。”

薛洋转头哼了一声。

晓星尘无奈道:“当日夜深,我亦没感受到东……孟清有敌意,本想探查清楚再回去找你。”

薛洋嗤笑一声,“敌意……恶人会到处去散发恶意吗?!当初在义城我……”

提及旧事薛洋又怕引晓星尘头痛,没敢说完,转目瞪着船舱空无一物的墙壁。

晓星尘低声道:“他也不是恶人。”

“行,我才是恶人。”

晓星尘简直有些拿这人没辙,无奈道:“我便是不希望你总是为了我去拼命。”

“我乐意!上辈子我欠你的。”

“你……”

“等下,你是怕我有危险?”

晓星尘梗了一下,要说的话好像并不是这么个意思但是好像说到底确实也是这么个意思,未及说话又听薛洋道:“嗯,主要怪我自己睡得太死,我就该时时刻刻不吃不睡守着你。”

晓星尘看他一眼,方才道:“……夜深了快睡吧。”

“不睡了,睡醒了你又不见了。”

“……”

薛洋眸中闪着诡异色彩,看他无言以对的模样又忍不住道,“你知道我那晚为什么睡得那么死吗?”

晓星尘不想理会他,便又听薛洋自顾自道:“说到底都要怪你。”

“?”晓星尘忍不住疑惑望他:“与我何干?”

“你忘了你那日是什么装扮了?还在我面前宽衣解带,”薛洋刻意放低了声音,低沉而暗昧地在他耳边续道,“你说我在床上夜不能寐,脑里心里都是你,会在干些什么?”

晓星尘本欲反驳“我哪里宽衣解带了”却把他话一听完便愣了,片刻方才反应了过来,瞬间从耳根升腾起一股灼灼烫意。

满腔的恼意正要发作又听薛洋道:“东方敬怕不是想把我们带回青龙山。”

晓星尘一愣,思绪被岔开了,“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防人之心啊。我午间听到了,说是我身上魔气怪异,要请我们回青龙山小住,让他们家主好好看看呢。”

晓星尘心下一凛,思考片刻道:“他们也并无恶意,只是见了你身上魔气诡谲难免有所怀疑。”

“那我们就真要去青龙山?”

“……你我之事牵扯前尘旧事极多,实在不便与人多说。”

“那我们走吧?”

“嗯。”晓星尘微一沉吟,犹豫了一会道:“只是我灵力还未恢复,你只怕比我还严重。”

“有它啊。”薛洋说着把蜷在他身侧睡得口水横流的蛮蛮推了个肚皮朝天。

晓星尘看着蛮蛮颔首,“我给东方公子留封书信,希望他不必挂怀。”

 

三日后,东方世家的大船由海入江,虽然晓星尘与薛洋皆未恢复真气,但是均认为船只停留在渡口停靠休整之时是最佳的离开时机。

夜深人静之时蛮蛮无声无息施放出丝丝灵魔之气,催了船上巡逻的几人入眠。晓星尘与薛洋一同潜入江中。

虽然晓星尘知道薛洋内伤极重,却只以为是同自己一般是一时耗气太过金丹无法运转,谁知两人方才落入水中薛洋已是一口血吐出,

晓星尘忙拉着他浮出水面,低声道:“不行我们再修养些日子?”

“只怕到时候麻烦多了,快走。”

薛洋执意要走,晓星尘也怕夜长梦多,只能尽力拖着他往对岸游去。好在此处临近市镇水流并不湍急,只是手中身躯却越来越沉。

晓星尘自身灵力未复,全靠一双手脚,拉扯得几乎快脱力,没法只能回头揽住他,见薛洋已是闭上了眼,如同死过去一般,忙在水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触手冰凉僵硬,晓星尘心下一惊差点把深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伸手探他鼻息,竟是完全无感觉了。实在不及多想,微微皱眉思虑一瞬便捏了他的下颌,倾身贴了他的唇,渡了一口真气过去。

薛洋恍惚间轻咳了一声,吐出一串气泡,半睁了迷茫眼眸,任晓星尘拉着朝岸边游去。

 

两人狼狈不堪上了岸,薛洋几乎是才出水便要把肺咳出,一口血夹着一口水吐出来。

晓星尘忙捏了颗丹药喂他,“你到底怎么回事?”

薛洋皱了眉,“全身都在痛。”

晓星尘想了想,“可能是魔气攻心,气息走岔了,偏我此时无灵力,没办法帮你调息。”

“你再亲我一下我兴许就不疼了。”

晓星尘皱眉,“都什么时候了,我刚刚那是……”

话音未落薛洋已拉了他一只手,“痛才好,痛才有活过来、你就在身边的实感。”

晓星尘避开他深邃眼神,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能忍。”

薛洋竟像忽然来了精神,“以前我最讨厌这种切肤之痛,生疼生疼的总叫人难以忍受,后面才知道,比起这里疼,”薛洋抓了晓星尘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手指碾断又算什么,神魂分离又算什么。”

晓星尘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回光返照之像,忙道:“你别说话了,我先带你找个大夫……:”

薛洋笑了一声,“这哪里是寻常大夫能看好的,死了就死了吧,我那么坏,你就当你报仇了。”

晓星尘一瞬有些呆滞,居然觉得如果薛洋死了,那么他在这那百年后的尘世,便是全然陌生的。宋岚死了,阿菁死了,挚友亲人都死了,连恨的人也没有了,脱口而出道,“你别死。”

薛洋像是幻听了一般有些睁大眼眸,竟在晓星尘眼中看出了一丝慌乱。

顿时只觉心痛如绞,捏紧了晓星尘的手,“那好,我不死……”

 

可惜不到片刻,他便彻底昏死过去。

晓星尘又从乾坤袖中翻了颗丹药塞进他的唇中,摸了一把他滚烫额头,又望了望四周夜色寂寂,咬了咬牙把他背负在身上,朝着眼前的一条小径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道路竟是延伸向上,隐隐可闻风铃之声。

晓星尘睁大眼睛看了半天,借着如练月色隐约可见半山似有黄墙红瓦的寺庙。

晓星尘苍白面上一喜,暗道,有救了。便又把背上的人紧了一紧,一步步踏上石阶。

 

这条山道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汗珠一滴滴滚落在石阶之上,总觉得再踏一步便会累倒滚落山底,又总觉得风吹铃动悦耳清脆,那寺庙已近在眼前,便再坚持一会便好。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歇了多少次,才终是触到了庙门,晓星尘把薛洋放在地上又探了探他额头,似是较之先前温缓不少,心下稍安,不待一口气喘匀便回身拍响了素色木门。

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有人前来拉开门,那人一身农户打扮,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晓星尘准备好的说辞顿了一瞬,才道:“我与……朋友不慎落水受了伤,可否在寺中休息一晚?”

那人面容冷淡,眸光呆滞,似懂非懂,半晌才僵硬地点了点头,让开一条道。

晓星尘深觉古怪,正在犹豫这寺庙能不能入,便听得一人道:“咦?这不是我小师侄吗?”

晓星尘闻言朝后一看,眸中透出惊喜颜色——“道生大师?!”


 

-下回分解-

 

*注:

①水虺:南朝梁任昉《述异记》:“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千年化应龙。”

②道从上人[作者] 释祖钦 [朝代] 宋「惟道是从,惟心是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梦幻了了,来去匆匆。水中之月,树上之风。作如是观,无塞不通。」

③孟章即为孟章神君,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神君,为天之四灵之一的青龙,后来逐渐被人格化,并有了其封号。据《北极七元紫延秘诀》记载,青龙号为“孟章神君”。

《云笈七签卷十四 三洞经教部·经五》云:“某乞左青龙孟章甲寅,右白虎监兵甲申。” 

 

Ps.这小节居然写了1w字_(:з」∠)_

龙宫水底神仙来收孽畜之类的脑补西游记就好!(喂)

东方副本完结啦~~

188 74 /   / 薛晓
评论(74)
热度(188)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北极星上的王太太 | Powered by LOFTER